从我在的那间办公室向前走,拐弯儿向北,就是工会图书馆。图书管理员是两个漂亮的女子。早晨的太阳慵懒地透过窗户,一排排书架上的书散发着古旧的光。十点钟以前这段时间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图书馆借书,各基层单位是不允许员工一大早逃离工作岗位闲逛的。
三十岁左右的婷婷大大的眼睛,白皙皮肤,染过的栗棕色长发披肩,一米六八的个子大约一百零几斤,常穿时髦的白纱裙,娉娉婷婷像个小公主,细胳膊细腿的,坐在桌子前的她,低头用手指刷着手机屏。化着淡妆,吹弹可破的皮肤白净,好像熟透的水蜜桃。她那些漂亮衣服有的来自网上,也有的人来自附近门店。图书馆工作清闲,她和妹妹索性开了家网店,在网上卖起了内衣。四十多岁的丽霞是风风火火的急脾气,头发盘成一个髻,圆脸、大眼睛、樱桃小嘴,中等身材。早晨,她常坐在椅子上吃完早饭,喝点水,打打鞋油。实在无聊就在电脑上玩连连看游戏。守着那么些书,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,也许她们早已厌倦了阅读。而喜欢看闲书的我当时根本没时间阅读,虽然离图书馆那么近。我对她们的状态只有羡慕的份儿。
回转身,进到自己办公室里关门,将自己裹在一个密闭的空间,同借书者的脚步隔离开来。将眼睛投到电脑屏幕的白光中,像一枚钉子嵌在椅子上。
参差不齐的稿件,是工会给各单位规定了投稿数量,各基层单位指派到专人凑数的结果。很多稿件内容、文采都一塌糊涂,有的甚至有逻辑错误。这样的文常让我头大如斗,心情低落。我定下心来,从这些稿件中选出能改动的,瞪起眼珠子死盯着电脑,脑袋似乎要钻进电脑里,绞尽脑汁和这些文章死磕到底。这些文有的要改动百分之六十以上,相当于自己重新又写一篇文。一些爱好文学的老作者的稿子,也需反复看几遍纠正错别字,或做些小的改动。我水平本来就不高,可我愿意杂志达到或接近,甚至超过我的水平,让人读起这本矿级杂志不至于摇头。
时间一秒秒过去,我在文字中泅渡挣扎。在些许烂文中受着心理戕害,也会在看到好的作品时,眼前一亮,心里一喜,欣赏品咂两遍,心里由衷佩服作者。文件夹里的投稿一篇篇改下去,鬓角的头发一根根白起来,眼睛干涩难受,甚至左眼角红红的,犯起了角膜炎。改稿改得投入,有一天竟忘了下班时间,被人锁在工会楼里,后来打电话让人来开,才得以解脱。干不完的活用U盘下载后拿回家,回到家接着改。或是在家里电脑前炸脑汁,将栏目中所缺的稿件补上,用另一个笔名署名。那段时间,晚上10点以后,才从家里电脑上停下来休息。
杂志中有个栏目叫《好书推介》,每期杂志向大家推介一本好书。然而寻找好书的过程是漫长的。有时是身边朋友正在读的一本好书,有时是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图书馆浩如烟海的书籍中选的。我曾一次次穿梭在图书馆的一排排高高的书架当中,眼睛搜索着,从书架上抽出大致认可书籍,翻目录、看精要,火眼金睛地寻找合适企业杂志推介的书籍。给自己选书读,就容易得多,自然随性即可。人和书也是讲缘分的,对有的书的喜欢是怦然心动,就好像邂逅一位未曾蒙面却一见如故的朋友,爱不释手。有着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”的欣喜和激动。那次推介路遥的《平凡的世界》时,三天时间内用班上改稿的间隙和在家时间粗略看了精要及梗概。写出了《好书推介》几百字内容。这本书推介之后,图书馆里的这套书借阅的人不少,尤其是第三卷里描写矿工生活的画面,使不少人有共鸣,因为我们本身就是煤矿企业。
按规定,企业员工可凭手里的图书馆借书证借书,时长一个月。到期看不完可办理续借手续。没时间看书,却总有看书的欲望。如此,就有借阅的书押在我手里好几个月的时候。对于我这样的破落户,两位图书管理员也就听之任之了。而自己从书店淘回来的书,更会被束之高阁落满灰尘,认为以后有时间读,读书的日子被一天天延迟下去。真应了那句话:“书非借不能读也。”后来,需要书的时候,从图书馆里寻几本,一张字条上签上我名字押在那里,用完归还,两位美女再把字条撕了。我也守信用,从没贪污一本书。近水楼台先得月,偶有新进的好书,也能第一时间一饱眼福、大快朵颐。以至于后来闹了一次乌龙。
那次图书馆进了一本好看的新书,书名我给忘了。后来这本书两位图书管理员在图使馆怎么找也找不到。她们印象里是有人在看,可已记不清是谁,后来丽霞打电话问我,我自然是一头雾水。后来是否找到,我不得而知。之后,去图书馆的次数更少,因为自己那摊子还捋不利索呢。
大致把一期杂志的稿件修改完,就到了杂志排版的时候。图书管理员婷婷兼职排版。在我屋里那台配置极高的电脑上,婷婷用photoshop软件(当时基本都用这软件)把文字粘贴到上面并插上图片排版。由于版面空间不足,有的稿件太长则需进行二度裁剪,甚至三度裁剪。我在另一台电脑上删减着文字,婷婷则先进行别的稿件的排版。之后将改好的文档传她。所有的文字排版和艺术版面(书画摄影)、封底封面排版完成后,我用文档打好目录。婷婷将目录排好版,并将排好版的整本书的图片格式保存到一个文件夹。我用打印机打印出整本杂志小样三份,一本交由领导审批,一份交给文字校对人员挑错别字,一本自己拿着挑毛病:版面不合理的地方、文字错误、语病等。一边把小样翻过来掉过去看,标出文字错误或排版不如意地方,一边把小样上文字校对人员反馈回的文字错误收集好,招呼排版人员修改。着急的时候,把从婷婷那学的两脚猫功夫用上,直接打开photoshop软件修改简单的文字错误。偶一有空,拍着自己后脑勺突然想起,得去图书馆还书。于是整个人,飞了出去。
后来,因为半月板撕裂和韧带损伤左腿痛得厉害,办公室从三层搬到了底层。我继续裹在小的空间当那只发毛的耗子,不论寒暑、无问东西。给家人做顿像样饭的时间没有,从职工食堂买回的特难吃的包子,当时吃得也很香。周六、周日休息的时间全砸在这上面。老妈在我这也没空和她聊天。退休,好好歇一歇——是我当时唯一的奢望。
后来,矿上找到了接替我的人,工会那编杂志的兼职活不用我再参与,我在我原单位的车间事务员岗位上继续用excel表划工、输入公式算分、计算奖金,完成报年休、找领导签字等事务性工作。那时距离退休还有一年时间。在工会编杂志的那段时间,我在机采科综机车间事务员的工作也一直没停。那段时间我的累可想而知。
以后的两年,几乎不摸文字,也不看书。报复性的有空就陪家人、做饭、逛商场、站楼下和人聊天,心里老有个梗过不去,那是挨累的后遗症。后来,叶子拽我来网站,才点点恢复了语言和思维。
我履职时有一个理想,就是退休后能好好读书和旅行。当时的女伴曾不以为然。我告诉她,没压力的随性阅读是一种享受,坐着、躺着,随时随地,阳光透过窗户,一屋子时光静好的样子,是我所期待的。现在退休已近三年,旅行的愿望终未达成,一是因为疫情,最主要因为腿痛走不了远路。杂七杂八的事当中,也抽出一些时间阅读,内容已不只局限于美文及小说,而更钟情养生、家庭保健急救类的,甚至有一本《终结阿尔兹海默病》。面对日益老去的老妈,储备一些必要的知识,还是必要的。也再不会象以前看《藏地密码》时那样,读起来晨昏达旦、忘我投入,而是保持正常作息,这是年龄使然吧。